勞爾·卡斯特羅和奧巴馬在巴拿馬美洲國家峰會上的會晤，成為這一周世界矚目的焦點事件。古美關系向好，在去年南非曼德拉總統的葬禮上已露端倪，彼時，兩國領導人“偶遇”并握手致意，如今看來，頗有曉諭天下之意。

古巴，繽紛拉美世界里的獨特一支，西半球唯一的共產黨國家。在美國超過半個多世紀的全面經濟制裁和貿易禁運下，清貧而樂觀的古巴人依然堅守理想，堅持一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制度和方向。關于古巴，有著說不完的故事。老一輩人猶記歌曲《美麗的哈瓦那》，歌中加勒比海岸的椰風熱浪，吸引著國人來到這里，一首中國歌曲，卻感動著古巴人。

哈瓦那國際機場以古巴獨立戰爭時期的民族英雄何塞·馬蒂命名，革命的紅色裝飾著現代化的新航站樓，俯瞰，好似兩頂軍帽。未曾想，提取托運行李卻要跑到另一處的“行李樓”，“行李樓”是數年前使用的舊航站樓，只一層，破敗得像是國內落后縣城的老汽車站。門口由趾高氣揚的海關官員坐鎮，逐個檢查行李，門外喧嚷若市。所有航班的行李都集中在一片傳送帶上，一半是行李箱，另一半則是用各色塑料打包膜多層捆扎而成的“行李球”，想必是缺少行李箱之故。

古巴物資缺乏，這是眾所周知的。古巴歸其罪于美國長期制裁，這的確是最主要的原因，幾乎其他所有加勒比國家的進出口商品均極度依賴美國。無法和美國人進行自由的經貿往來，無疑讓古巴經濟面臨商品短缺的巨大壓力，也無形中抬高了很多商品的價格。然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古巴自己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商品經濟。一路看來，古城風情獨具，殖民色彩濃郁，但幾乎看不到什么店鋪。門面斑駁的國營商店和蹲坐在空蕩貨柜后方的售貨員，讓人仿佛重回上世紀似曾相識的那個年代。

行前，聽聞古巴缺少雞蛋，我駐古巴使館外交人員亦受苦于此，倘若有聞何處有雞蛋售，全館人員即刻全軍“殺將”過去，恨不能“一網成擒”，全部購入。好奇于雞蛋事，特意請古巴朋友引去某家超市一探究竟，這家超市外觀摩登，美國巧克力廣告招貼和現代化的收銀柜臺一度讓我們驚訝，甚至往來出入皆衣著光鮮的“上層人士”。當被告知此超市只允使用外匯券，比索（古官方貨幣）并無購買力時，一切也就情理之中了。超市中，餅干、食用油等各類制成食品和加工商品并不缺乏，也有少量家電展賣，但生鮮冷柜空空如也，蔬菜種類貧乏，鮮肉亦寥寥可數，須排隊購買。遍尋雞蛋不得，古巴朋友“誓言”必有雞蛋在售，快步前去柜臺探問，轉頭卻擺手表示遺憾——“今日售罄”，但我們可擔心雞蛋恐怕不是今日“售罄”，而是長期短缺。

即便如此，熙攘的古巴超市已經讓近年多次訪古的同行伙伴感到訝異和驚喜，古巴在向前走，哈瓦那城的私有經濟正在起步。

這位友人曾五次到訪古巴，但此番也是首次被古巴人領進私營餐館就餐。餐館名“家”，由臨街一樁兩層別墅改造而成，流水綠植，包房旋梯，十分雅致，也有一面掛著名人食客照片的墻，和其他國家的其他餐館并無二致。只是餐食種類并不豐富，僅有牛肉、雞肉、海魚等三四種套餐可供選擇，味道也平平。聽老板講，這樣一家餐館已投資不菲，政府規定私人餐館可設餐桌不得超過50張，否則不予經營。讓人聯想起過去古巴對個體經營者雇傭人數的嚴苛限定，生怕有染“資本家”之嫌?，F在的政策比之過去已是進步不小了。餐館生意興隆，最印象深刻的是結賬吧臺不夠用，老板娘“犧牲”一張小餐桌鋪放水單，托著兩個計算器噼里啪啦敲打收銀，指尖仿佛探到了古巴國民經濟躍動的脈搏。

數年前，古巴官方啟動社會和經濟模式更新進程，頒布系列政策，適當鼓勵私營經濟成份發展。除了私人餐館的興起，在街頭巷尾，出現越來越多的小食窗口，只要開窗迎客，窗口就會排起小隊。在外國游客絡繹的景區，出現了工藝品地攤夜市，商品雷同，但也不乏顧客詢價，一對中年夫婦搭起小棚板，雙人協力搖轉龐大的“榨汁機器”，為游客奉上甜蜜飲料的勞動場面，引來一陣快門閃爍，景區出口也有了“黑的”，司機搖手招徠，生意不絕。老城里，海明威最愛光顧的咖啡館里擠滿了四方游客，門廊上高高并懸古巴國旗和星條旗、米字旗。一切仿佛在翻版三十多年前的中國。

與固步自封的朝鮮不同，古巴人受困于美國制裁封鎖，被動地滯后于世界，他們一直渴望更加開放。在對待美國的態度上，古巴人有種愛恨交加的復雜，一方面國民經濟和人民生活受苦于美國長期制裁，一方面美國文化深受古巴青年的喜愛，而政府無意限制喜愛的自由——古巴人看的電影中，百分之七十是來自彼岸的美國大片。而在朝鮮，別說美國電影，就是“兄弟”韓國電影，也得偷著看。

自2014年12月，勞爾·卡斯特羅和奧巴馬頗為默契地同時宣布雙方啟動關系正?；M程以來，古美雙邊已接連在哈瓦那和華盛頓舉行了三輪談判。鎂光燈下，古美雙方談判代表在會場外的一舉一動持續曝光，不斷定格，他們的微笑通過高倍相機鏡頭，再通過海底光纖傳遞給了全世界。而兩位領導人在巴拿馬的歷史性會晤，將古美復交進程推到了一個新高度。很多人希望古美能盡快實現復交，希望美國取消對古巴的經濟封鎖，更希望復交后大量涌入的美國游客能給古巴日已孱弱的國民經濟帶來起勢。生性樂觀的古巴人，仿佛已經看到了哈瓦那古城和巴拉德羅海灘攢動的游人，但誠如勞爾在會晤中所言，“不要心存幻想，兩國間還有很多問題（亟待解決）”。

臨行前，發現美國利益代表處，也就是美國駐古唯一官方機構門前的“黑旗”陣，已悄然不尋，幾十根旗桿空空兀立。哈瓦那城內外的振奮變化，告訴世界，古巴已在正確的道路上前行。相信古美關系的改善和古巴自身的變革，將給古巴人民生活帶來實質性的好處。如奧巴馬所說，“兩國應當拋去羈絆，邁向未來”，古巴雖然還缺雞蛋，但已經看到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