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4日,對美國來說,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寧·斯卡利亞突然去世的幾小時內,美國谷歌上排列前三位的熱門搜索詞條分別是"斯卡利亞""SCOTUS"和"同性婚姻"。斯卡利亞成為熱門搜索詞條完全可以理解,SCOTUS是美國最高法院的英文縮寫。安東寧·斯卡利亞突然去世變成了本年度世界第三大新聞,僅次于今年的美國大選和朝鮮發射衛星。這究竟是何緣由?因為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之爭,不但給大選年的美國政治帶來不確定的變數,也從中看出美國三權分立的惡性失衡和獨立司法的公正性受到的嚴峻挑戰。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獨特性
美國大法官(ChiefJusticeoftheUnitedStates)是美國聯邦政府司法部門的領袖,并主管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美國最高司法官員,領導最高法院的事務并在彈劾美國總統時主持參議院。同時,按近現代傳統,大法官還主持美國總統的宣誓儀式,但這樣的做法沒有《美國憲法》和任何法律作依據?,F任即第十七任首席大法官是約翰·羅伯茨,他由喬治·沃克·布什總統任命,2005年9月29日獲美國參議院通過?!睹绹鴳椃ā凡⑽疵鞔_說明設立大法官職務,只是在第一條第三款中作了輔墊:"如受審者為合眾國總統,則應由最高法院大法官擔任主席。大法官與最高法院大法官一樣,由總統提名并需經參議院同意?!稇椃ā芬笞罡叻ㄔ旱乃蟹ü俣急仨?盡忠職守",這句話也間接地規定了任期:他們是終身制的,除非自動退休或被國會彈劾并證明有罪。大法官經常被錯誤地寫成"最高法院大法官",其實并不然,根據《美國法典》,它的全稱是"美國大法官"。這一頭銜是在第六任大法官薩蒙·P·蔡斯的建議下改變的,因為他想強調最高法院與聯邦政府部門具有同等地位。與之相反的是,最高法院的其它8位大法官的正式頭銜為"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而不是"美國大法官"。大法官的薪水由國會預算,每年208,100美元,比其他高院大法官略高。美國大法官一開始并不是令人垂涎的角色,當時美國總統和國會并沒有把聯邦法院放在眼里。自從1816年馬歇爾法官爭取到司法審查權之后,美國聯邦法院才逐漸被人們重視。近年來,作為美國最高司法機關,聯邦法院并非總是風平浪靜,每一次法官宣誓就職,都會改變美國的政治生態。歷屆美國總統都希望通過任命大法官,體現自己的執政理念,貫徹自己的政治主張。根據美國憲法,最高法院大法官具有以下三大職能:通過審理有爭議的案件,解釋美國國會制定的法律,創制新的規則;美國大法官可以參加有關會議,但不參與總統的政治決策;美國大法官扮演著美國憲法看護人的角色。
或許美國的開國元勛并沒有賦予美國大法官如此多的職能,但是,美國歷任大法官通過自己辛勤的勞動,換來了今天的尊榮。如今,他們有資格對美國的政治體制作出具有權威性的判斷,他們有能力解決美國多元化社會中價值觀念碰撞所產生的一系列法律問題,美國聯邦法院的大法官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捍衛了法律的尊嚴。正因為如此,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茨發表聲明:稱斯卡利亞的去世,"是最高法院和他所效忠的國家的巨大損失","他是一個杰出的人,一名杰出的法學家,倍受同僚贊賞和珍視"。美國總統奧巴馬稱贊"斯卡利亞不同凡響,是效力于最高法院的最重要法官和思想家之一"。美國前總統喬治·W·布什在聲明中說:"他是我們國家最高法院的杰出人物和重要的法官。他為法庭帶來才智、良好的判斷和智慧。"因為從1986年被任命以來,斯卡利亞是歷年來聯邦最高法院在職期間最長的大法官,他不僅享譽美國政界,而且被普通民眾熟知并津津樂道。
最高法院大法官席位空缺引發兩黨之爭
2016年,正值美國四年一次的大選,斯卡利亞大法官之死的幾小時內,馬上引發了一場爭奪這個空缺的黨派斗爭。一則因為總統是民主黨人、國會由共和黨掌控,達成兩黨一致是法律要求且難度大。二則適逢大選年,兩黨對立情緒濃于往常,參選人們也都不愿放過各種政治發力的機會。再則就是近年來美國民粹主義政治思潮的崛起,放大了整個事件的社會效應,包括死亡陰謀論。最高法官這個意外的空缺也震撼了總統競選活動,共和黨和民主黨雙方已開始為可能是一場極為艱巨的斗爭做準備。兩黨候選人都將利用這一空缺,通過展示利害關系來激發他們最狂熱成員的熱情。共和黨人很可能會大談阻止奧巴馬利用法院來推進其自由派議程的必要性,而民主黨人將會向其支持者們發出警告,警告他們讓一位共和黨總統選擇大法官的危險性。
從奧巴馬總統本人來說,鑒于參議院目前正在休會,他不會急于選擇接替剛剛去世的聯邦最高法院法官安東寧·斯卡利亞的人選,會等到參議院重新開會前再提名候選人。但是奧巴馬總統在2月13日悼念斯卡利亞時清楚地表明,他不會屈服于共和黨的壓力,把挑選一名新法官的任務留給他的繼任者。因為斯卡利亞的去世和圍繞填補空缺的爭斗使他意外地獲得了一個改變最高法院力量平衡的機會,這將決定奧巴馬的政治遺產,并且使他避免在大選年過早地淪為"跛腳鴨",使總統的所有權力在最高法院留下一個最終的印記。美國法律專家指出,奧巴馬已經在最高法院安插了兩位可靠的自由派法官,再增加一位自由派人士來取代斯卡利亞代表的保守派的聲音,可能會改變最高法院對一些問題行使的裁決權。不過共和黨議員已明確表示不會讓奧巴馬輕易做到這一點,因為共和黨在參議院擁有54個席位,如果他們團結在一起的話,就能夠阻止讓奧巴馬送交的任何提名人得到批準。同時,共和黨的議員也非常清楚的意識到,對于奧巴馬提名的人選,如果任性地行使否決權,那么很容易損害共和黨的形象,在大選中丟掉現在的多數席位。妥協,則可能意味著本黨內部民粹主義火山的爆發,21015年眾議院議長博納因本黨內訌含淚辭職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如果只顧政治大局、不顧底層呼聲,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的位子也保不了幾天??磥碜詈玫慕Y果莫過于把事情往后拖,由未來的總統做決定??刂茋鴷⒆h院的共和黨則表示,在新總統就任前,不應該填補這個空缺。為此,麥康奈爾議長稱,"美國人民應該對選擇他們的下一位最高法院法官有發言權。"《紐約時報》社論認為,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與本黨同僚阻撓奧巴馬提名大法官接替斯卡利亞,是希望未來共和黨贏得總統選舉后再任命保守派大法官。但是一些分析人士指出,奧巴馬總統表示要"行使憲法賦予的職責",盡快提名新的大法官人選,在他有限的任期內尋找一位能取得各方認可的繼任候選者,但不會是保守派,尤其是在最高法院正在考慮就2014年奧巴馬頒布的移民救濟法案的憲法合法性做出決定的時候。
政治極化可能使最高大法官人選難產
最高大法官斯卡利亞的去世讓2016年成為了決定美國政治未來圖景的一年,因為在美國歷史上,大選年出現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席位空缺的情況并不多見,但大選年無疑將使兩黨圍繞大法官人選的博弈更加激烈?!都~約時報》就發表文章稱,"一場政治惡斗即將出現,圍繞大法官提名,民主、共和兩黨均擺出絕不退讓的架勢。"這是因為美國最高法官擁有權力,而且是很大的權力。最高法院法官是終身制,不對任何人負責,擁有完全決策權。他們負責解釋作為美國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根基的《圣經》--憲法。試舉例說明,2000年美國總統選舉是美國歷史上選舉結果最接近的幾次之一,兩個主要的參選人是德克薩斯州州長、共和黨候選人喬治·W·布什,以及當時的美國副總統、民主黨候選人艾爾·戈爾。最終的選舉結果經過一個月的爭議后才最終定案,最主要的爭執焦點是佛羅里達州的選舉結果,雙方在這個州的得票數異常接近。佛羅里達州的25張選舉人票最終可以決定選舉的勝負,而爭議是在經過多次的反復點算普選票以及司法判決后才最終結束的。在布什對戈爾一案中,美國最高法院以7票對2票決定重新點算選票的過程違憲,因為選票重點沒有在佛羅里達州全州展開,5票對4票決定禁止進行任何新一輪的選票重點工作。致使戈爾雖贏得比小布什多的選票,卻輸掉了選舉。
同美國政治一樣,美國最高法院也成了一個分裂的法院,有人形容為"意識形態動物"。斯卡利亞去世后,最高法院中自由派與保守派恰好都是4人,新任大法官將在未來的最高法院中占有關鍵一票。在美國政治僵局頻出的當下,最高法院對美國政治格局的影響更加凸顯。近年來美國最高法院近年來維持的不穩定的平衡--4位自由派人士和5位保守派人士--可能會因為斯卡利亞的繼任者而被打破。最高法院目前在移民、墮胎、積極平權或大選融資等問題的裁決上還懸而未決,如果有一位自由派人士加入最高法院,可能會讓這些問題傾向于進步立場。目前,最高法院中有4位保守派人士: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茨、塞繆爾·阿利托、克拉倫斯·托馬斯和安東尼·肯尼迪。前兩位由小布什任命,阿利托就像他的已故同事斯卡利亞一樣保守??夏岬嫌衫锔蚊?,而托馬斯則由老布什任命。另一陣營的是由奧巴馬任命的埃萊娜·卡根和索尼婭·索托馬約爾,以及由比爾·克林頓任命的露絲·巴德·金斯伯格和斯蒂芬·布雷耶。金斯伯格雖已83歲高齡卻一直拒絕退休。因此,斯卡利亞的去世讓最高法院中保守派與自由派形成了平分天下的局面。由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與民主黨總統奧巴馬,在未來日子里對大法官的人選爭奪,反映了當前美國共和、民主兩黨在意識形態上越走越遠,并且都希望各自的利益在最高法院最大化。共和黨企圖通過程序拖延來阻撓奧巴馬任命新的大法官,這恰恰是美國政治極化的反映。有分析稱,聯邦最高法院很可能再次出現大法官職位空缺長達一年的景象。連奧巴馬總統都無奈地表示,"政治極化可能會毀掉美國"。
美國三權分立轉向惡性失衡
司法獨立是美國憲法確定的重要原則之一,但在實踐中,所謂的司法獨立根本無法擺脫黨派政治的影響。按照美國"建國之父"的構想,美國行政、立法、司法三權應保持良性的制約和互動的關系。但客觀的現狀,無論是美國的全球戰略布局還是國內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都處在一種尋找方向的過程中,各種社會矛盾和內政問題迭出。而行政、立法、司法三大部門也都試圖趁機擴張自己的權力,這就導致三權之間制衡關系變成了惡性失衡關系,有時候甚至彼此刁難,是美國當下的一大問題。有學者研究發現,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雖然美國國會依然控制著立法權,但總統以及白宮官僚們在很多重大議題上越來越知道如何"繞過"國會,并最終達到目的。美國范德堡大學政治學教授布魯斯·奧本海默在其研究中發現:2008年奧巴馬上任時,當時,美國參議院多數黨領導人米奇·麥康奈爾曾公開宣稱,他的政治目標就是通過反對總統簽署的任何法案來阻止奧巴馬連任。雖然奧巴馬在任期初期仍試圖與國會合作,但是發現無效后很快就轉向其他的"迂回戰術",他本人在公開場合也毫不避諱地談論這種"戰術",即在一些遇到國會阻撓的重要議題上,把不同的利益集團帶進美國白宮,促使他們達成協議。
以前,華盛頓的政治說客們總是先去游說國會議員,現在美國白宮也把政治說客納入工作體系,通過他們達成協議。眾所周知,美國國會若要通過某項法案,往往需要長達數月甚至數年的辯論,因此美國總統此舉也能夠向公眾展示他及其行政班底的高效,特別是在國會不愿意與其合作的大背景下。而當美國國會質疑總統濫用權力時,總統則可以搬出總統行政權。美國總統行政權是總統權力最關鍵的環節之一,同時也是爭議最大的環節之一,國會不能直接推翻總統簽署的行政命令,唯有通過相悖的法案進行牽制,或在撥款方面進行制約。事實上,奧巴馬并不是第一位向美國國會挑戰的總統,但是在這條路上走得最遠的一位。至少從里根總統時代就有先例,其后的美國總統們都會通過簽署聲明、使用總統行政權、控制下屬行政機構及內閣大多數成員等來繞過國會達到某些目的。奧巴馬在處理一些重大議題例如槍支控制、艾滋病普及教育、經濟和外交等方面都喜歡繞開美國國會的控制。同時,美國現在的政客說起話來像機器人,在一遍遍地重復空洞術語,其中"工作"和"制造工作"是目前政治中遭到最多濫用的術語,不能像朋友那樣說話,連總統也不例外,有人戲稱,華盛頓的政客和政治機構終有一天會依賴機器人來生成他們的用詞。
近些年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越來越卷入到日常政治的運行當中,美國最高法院可以對一切事情進行裁決,而且隨時間而變化。歷史上的1857年,美國最高法院裁定非洲人及其后裔,無論是否是奴隸都永遠不能擁有美國國籍。1896年,最高法院又裁定依照憲法在美國執行黑白分校制度--就像1954年由它宣布此制度不合法一樣。1904年,最高法院裁定有關保護工人健康的立法不符合憲法。就在不久前,聯邦最高法院作出裁定,暫停執行奧巴馬政府的清潔電力計劃,這對奧巴馬政府應對國際氣候變化政策是一個打擊。2015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以5∶4的結果裁決同性婚姻合法,支持了民主黨的訴求。2014年,聯邦最高法院作出裁決,推翻個人給美國政治競選捐款總額設定上限要求,導致"錢主政治"大行其道,令美國人失望?,F在這個由9個人組成的法官團體,擁有異乎尋常的權力。作為一種制度設計,聯邦最高法院的法官產生過程本身就充滿政治性,事實上,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本質上就不是一個超脫于政治的機構,這個法院裁決的問題都是政治問題。所以長期以來,美國兩黨都竭力要把自己人安排到最高法院當中,只要一有空缺機會,就會引發激烈爭奪戰??偠灾?,斯卡利亞大法官的去世讓2016年成為了決定美國政治未來圖景的一年。隨著他的去世,原本獨立而又相互關聯的行政權、立法權和司法權的格局又一次惡性失衡,標志著托克維爾式的美國民主神話又一次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