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驢得水》和電影《驢得水》給人的直觀感受完全相反。
這種不同感受主要來源于張一曼老師用讓人“心癢癢”的唱腔唱出的“我要美麗的衣裳”穿到了誰身上。民國時期三民小學幾個心懷鄉村教育的老師,“為解決教育經費不足”向上虛報出驢老師,每月所得空餉資金張一曼老師都在賬本上記了賬:裴魁山的理發,孫校長的眼鏡,還有張一曼的布料等等。這在話劇和電影中都是一致的,沒有什么分別,區別只在于布料做成衣服后的使用方法不同,給人的觀感就不那么一樣了。
電影中,張一曼老師剪裁好風格鮮明的衣服,想象中將小村幾個灰暗的老師打扮得像花朵一樣,襯托著裁衣人觸目驚心的死亡。難怪觀眾看完了直接說“我就是喜歡這個蕩婦”。更高深的影評人則說,她哪里是蕩婦,張一曼在那個年代“女性意識的覺醒”“是中國女性解放的先驅”是劃時代的追求自由的女性。這真有點讓人不理解,演員王某強的前妻馬同學以及夜不歸宿的李小璐會不會追問,大眾為什么雙重標準?
好在在大家忙著為中國好蕩婦張一曼鳴不平,叫屈,為“解放先驅”心痛的時候,3月中旬,話劇版《驢得水》風塵仆仆趕到哈爾濱大劇院,急切地告訴大家,電影的主題原來并不是旨在樹立張一曼這樣“中國好蕩婦”的樣本,而是想發出校長女兒佳佳的詰問:為了教育人,你們怎么自己都不像人了,連牲口都不如了。
事兒還是這個事兒,但是演員的著力點顯然不同。話劇中沒有交待布料的去向,想必是成了張一曼包裹自己身上那些曲線玲瓏的旗袍了。沒有為團隊裁出夸張的華麗衣服,張一曼在電影里的那點可愛蕩然無存,變成了徹底的淫蕩令人生厭。她甚至不需要任何鋪墊,手就直接摸向了人家的下半身,來者不拒,不加選擇地嘗試去“睡服”。
民國時代某地的這個小學,僅有的兩個學生,支撐著各自心懷鬼胎(噢,不對,是心懷遠大理想)的五個人來到荒涼得吃水都成問題的地方,實現一個冠冕堂皇的目標:解決鄉村“貪私弱愚”的教育問題。為了這么一個宏大敘事,孫校長有個著名的理論:“辦大事者不拘小節”。高大上的世界觀配上這個方法論,讓“不拘小節”愈演愈烈,從最初的申報假的驢得水老師工資,到找幾個村民假冒一下學生,到縱容張一曼去“睡服”銅匠冒充驢老師,到最終逼自己的女兒和銅匠結婚。結果是驢子被殺,張一曼死亡,女兒出走,特派員進監獄受調查,美國人喊出了“Incredible China”。
明白幾個人“貪私弱愚”的劣根性,就明白為什么“睡服”和“槍權”這兩個通行證能在這樣貧窮的小學校成為絕對的潛規則,睡都不服,槍說話,好使!也就明白了為什么看上去一腦門子憤青狀的周鐵男,前一秒鐘還慷慨陳詞,聽到槍響后一秒鐘直接雙膝跪地成為“糞青”,骨頭比誰都軟。貧困,缺水,物資匱乏,這些艱苦的外在條件,在他們五個人的手里無非都是實現自己小利益、小私心的潤滑劑,讓他們在增加了道德優越感的同時,能更好地對外界談判。曾經的交際花張一曼能夠脫胎換骨到學校教書育人,經歷了造假風波還能坐穩位置的孫校長,他們的背后還有無數讓人想象的空間。
辦大事者不拘小節,不僅讓理想跌落成手段,也直接將五個人自身的“小”從皮袍里榨了出來:原來他們口口聲聲需要解決的“貪私弱愚”問題恰恰是在他們五個人自己的身上!一個業障重重卻偏擺出了普渡眾生的團隊,就這樣泥菩薩過河終于自身難保了。
“辦大事者不拘小節”,從某種程度上,在越是高蹈的理想主義者那里,越是將這句話掛在嘴邊,奉為行事圭臬,當然了,結果同樣是前四個字沒有實現,后四個字變本加厲地進行。
至于為“中國好蕩婦”張一曼叫屈,那才真是觀眾們感情泛濫,沒事兒閑的,還不如學習驢老師老實挑水去吧。
關于作者:田雪緋,中國日報黑龍江記者站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