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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駒夫婦給人民警察做了一堂文物知識講座。

“什么是文物？”張伯駒說：“文物是人類在歷史發展過程中遺留下來的遺物、遺跡。文物古跡是歷史的見證，是人類技術和文化的結晶，是人類創造活動的實物遺存，是珍貴的研究材料?！?/p>

張伯駒知道，民警大多文化不高，他盡量講得通俗易懂，多用設問，深入淺出。

“文物有什么作用呢？”張伯駒說：“概括來說，三句話，第一句，文物可以讓我們真實感受到一段歷史，它讓歷史變得真實，變得可以觸摸。比如《平復帖》上承漢簡，下啟今草，我們從實物直觀看到古人書寫字體的模樣。屬于‘章草’向‘今草’過渡，填補了這段過渡的歷史空白，起到了改變章草的取勢而向今草邁進的歷史價值。第二句，文物可以讓我們更多地去了解個人。比如《平復帖》的作者，是晉代文學家、書法家陸機，《平復帖》共九行、八十四字，是陸機寫給一個身體多病、難以痊愈的友人的一個信札，因其中有‘恐難平復’字樣，故名。它是作者用禿筆寫于麻紙之上，其筆意婉轉，風格平淡質樸。第三句，文物對于當代的人來說，具有極高的收藏價值。所以說，對文物古跡的保護是對歷史、文化的保護，是對社會共同記憶和利益的保護，也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p>

趙萬剛等警察忙著舉手提問：“既然文物有極高收藏價值，您過著簡樸的生活，為什么不賣一兩件，讓自己生活得更舒適呢？”大家都笑起來。

張伯駒也笑了，說：“別人都說我們夫婦就是瘋子、傻子，把錢和財產都敗光了，變賣了，買下舊紙舊畫。其實，我們是為了中華民族子孫今后還能擁有這些文物而貢獻微薄之力。中國文物外流，流失得太多了。這是民族之痛，國家之痛?！?/p>

他講述了中國的歷史又是多災多難的，無數的戰亂和天災讓這些珍貴的文物毀滅，流傳下來甚少。到了近代，這些文物更是遭遇到了五次空前的大浩劫。

第一次是1860年的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英法強盜進入圓明園，對于大件的珍貴瓷器，直接砸壞，珍貴的文物全部掠奪，為了掩蓋罪行，一把火燒光了圓明園。

第二次是1900年的八國聯軍侵華，這次中國的文物一樣遭受了一次浩劫。

第三次更是令人心痛，敦煌莫高窟在民國時期出土了無數的經卷和文書，絕大部分都是歷史上珍貴的孤本，被無數外國探險家掠奪走。

第四次，就是1922年，清朝的末代皇帝溥儀被迫搬出皇宮，偷偷讓弟弟溥杰帶出上千件國寶級文物，這些文物或被溥儀贈送給日本人，或被各種盜賣，最后基本上都流落到了海外。其中包括了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原稿，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曹娥碑》和《二謝帖》，另有鐘繇、歐陽詢、米芾、趙孟頫、閻立本、宋徽宗等人的真跡。無一不是價值連城。

第五次便是日軍侵華，十四年抗戰，中國受盡苦難，而日軍比其他國家更陰險的是，他深刻理解中國的文化，掠奪走大量的中國的國寶級文物。

張伯駒說：“人民警察同志們，你們的責任重大，保護文物國寶，就是保護住了中華民族的根！就是保護住了中華文明血脈！”張伯駒夫婦表示，要把畢生收藏無償捐獻給故宮博物院，這才是這些文物最好的歸宿！

所有民警全場起立，熱烈鼓掌，向張伯駒夫婦致敬！

2

張伯駒夫婦提供線索，有個叫岳彬的文物販子，盜賣國寶《帝后禮佛圖》，這是國寶頂級文物之一，張伯駒夫婦還聯合著名雕刻家劉開渠、文化名人鄭振鐸、王世襄等300余人共同簽名的嚴懲岳彬盜賣國寶《帝后禮佛圖》的公開信。

岳彬是什么人？張伯駒介紹說，是北平大古玩商。宣統二年（1900年），岳彬到北京學藝。民國初年，社會動蕩，京城里的鬼市十分興旺，古玩舊貨很多。外城東潘家園附近有個東曉市，西之門外高粱橋附近有個西曉市，百姓流行語，“京城東有鬼市，西有黑市”。岳彬就是東西曉市的?？?。

張伯駒介紹說，岳彬最初復制和仿刻的北魏石雕、宋代木刻雕像，達到了以假充真的程度，成為了岳彬暴富的捷徑。他本人的造假做舊藝術，在當時也堪稱一流，但凡經他過手的名貴珍品，他一般都會復制幾份，賣給各地買家，然后將真跡藏起來，待價而沽。他曾摹仿大書法家翁同龢的字跡，寫了一幅《陋室銘》，被當時榮寶齋的經歷誤認為真跡，裝裱之后掛于店堂，最后還是被翁同龢到店中才看破。據說，當時翁同龢不僅沒有憤怒，反而捻須贊嘆，稱此人功底不淺。

除了造假，岳彬還和全國各地的盜墓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長沙、西安、洛陽的盜墓賊進京必然找他銷贓?！氨蛴洝惫磐娴隄u漸成為當時北平最大的古玩鋪。堆滿了商周秦漢青銅器、石雕造像、唐三彩、秦磚漢瓦、宋元明清名貴瓷器、琺瑯、玉器、緙絲、地毯、象牙等名貴文物。外國文物販子也紛紛在此聚集，岳彬漸漸走上販賣國寶給外國人的歧路。

不知道岳彬是怎么同美國人普艾倫勾搭成奸的，簽訂了一個合同，要岳彬將《帝后禮佛圖》運到美國去?！兜酆蠖Y佛圖》是洛陽龍門石窟賓陽中洞里的浮雕！此洞穴中原有四層浮雕，其中第三層的浮雕是北魏孝文帝與文昭皇太后的禮佛圖。普艾倫出價四萬元大洋，讓岳彬把這幅栩栩如生的浮雕弄到手。因為美國人知道岳彬擅長勾結龍門匪首，曾破壞并盜取河南洛陽龍門石窟的石佛頭16個；勾結土匪白面虎，盜竊山西天龍山古佛像和壁畫；勾結土匪，破壞甘肅敦煌陽洞古壁畫（左右兩壁，一邊是男像，一邊是女像），將男女壁畫盜運到京。女壁畫像拼湊成整幅，男壁畫像湊不成一整幅，即令匪首將男壁畫像全部破壞。

張伯駒介紹說，《帝后禮佛圖》的人物和真人一樣大小，人物造型獨具匠心，前呼后擁的禮佛儀仗隊中侍從瘦小低微，比主像小三分之一，營造高低起伏的立體感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反映了當時嚴格的君權觀念。儀仗隊中有的為帝后提攜衣裙，有的執扇撐傘，有的手捧祭器，服飾的裙線、衣帶還迎風飄動，浩浩蕩蕩地簇擁帝后進香禮佛，生動展現了皇室宗教活動的盛大場面，不但相貌逼真，就連服飾、儀式現場都真實再現了當年皇帝、皇后禮佛的場景。無論從藝術史、宗教史的角度去考察，還是從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去估量，它都是當之無愧的國寶。而如此稀世珍寶，岳彬，趁時局動蕩，買通洛陽當地國民黨駐軍，將《帝后禮佛圖》分批盜鑿成碎塊，然后運輸到北平，再由岳彬雇傭的高手們，根據照片進行粘接和拼裝。浮雕的頭部比較完整，復原的難度不大，但浮雕的軀體由于支離破碎，粘合的難度太大。為向普艾倫交差，岳彬將無法復原的地方進行了復制。

面對出賣國寶的竊國大盜惡行，張伯駒夫婦聯合劉開渠、鄭振鐸、王世襄王冶秋、郭沫若、沈雁冰、周揚等等文化界知名人士300余人聯名要求政府嚴懲岳彬，共同簽名聲討岳彬盜賣國寶的公開信。

公開信說：“驚悉，《帝后禮佛圖》被利令智昏的文物販子岳彬倒賣給美國人普艾倫。擁有1500多年歷史的洛陽龍門石窟,是享譽海內外的中國古代石刻藝術寶庫和世界文化遺產?，F在龍門賓陽中洞，洞中兩側的石壁上，只留下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疤痕。每個中國人站在龍門石窟前,每一個人都會被其壯觀華美深深震撼,同時,又不能不為滿目的傷痕瘡疤而扼腕嘆息。我們呼吁政府嚴懲岳彬，健全法制，從此杜絕祖國文物和國寶流失海外……”

北平市公安局立即成立專案組，讓趙萬剛為專案組負責人，抓捕岳彬！查封北京炭兒胡同的在岳彬家，找到了岳彬和普艾倫簽訂的倒賣帝后禮佛圖的合同和大批文物，還意外的在他家地下室里發現了幾箱碎石頭。這幾箱碎石頭，就是帝后禮佛圖的石頭。但是，岳彬卻不見了蹤影。訪問鄰居，有鄰居說，岳彬盜墓去了。

3

岳彬去哪里盜墓？他最近和誰走動比較近？經過調查，孫冒常、王紹義、趙德順、沈殿元、徐景旺等一個巨大的盜墓團伙浮出了水面。這些人也是江湖上傳說的大盜墓賊。

孫冒常早在民國時期盜墓百余座，從墓中盜取了大量的金銀首飾、玉器、鼻煙壺、瓷器等陪葬品，獲利百萬。因偷盜墓八王爺墳被民國警察關進了功德林監獄。1949年初，他買通了典獄長助手丁國紀逃了出來。而王紹義，是僅次于孫殿英的江洋大盜，敢在清朝皇帝東陵寢地大肆挖掘，盜賣這些從墓中掏上來的珠寶、翡翠、金銀財寶、金鐲、玉鐲、玉扳指等等，獲利數不清。而他買通了國民黨官員，一直逍遙法外。而趙德順、沈殿元、徐景旺原是小盜墓賊，常年活動在北平的郊區，值得一提的是趙德順還是一個風水先生，平日里四處給有錢人家看風水，一旦發現某家墳墓陪葬物貴重，就會通知另外兩名盜墓賊。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岳彬這個文物販子負責銷贓，還從洋人那里先期拿到一部分定金，于是在岳彬的串通下，這幾伙人，組合成一支超強盜墓團伙，而這次的目標是京城郊外三十里挖一座王爺的古墓。而且在利益的驅使下，通香薊八區區長介一儒、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紀新，以及幾個民兵和幾個村民也加入了進來，因為這座墓，可能藏有巨大的寶藏。

“新土！”趙萬剛帶一位干警，身穿便衣，走訪京城郊外三十里一座山谷時，在當地放羊老鄉的指點下，發現一條荒草叢生的河溝出現了不少傾瀉的新土。趙萬剛抓了一把土聞了聞，一股地窖土的發霉味道。他和干警，搜索了四周，正準備沿著地面的小推車車輪痕跡尋找新土來源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大喝：“站住，別動，舉起手來！”

趙萬剛和干警舉起了手，回頭發現，是一位干部模樣的中年男子帶著五個持槍民兵圍住了他們倆。中年男子問：“你們是什么人？”

趙萬剛逃出了警官證件，說：“北平市公安局的，在追查文物販子岳彬?！?/p>

中年男子說：“我是通香薊八區區長介一儒，這沒有什么岳彬，你們走吧?！彼f的通香薊，指的是通州、香河和薊縣，當時劃為一個區管理。又稱第八區。

趙萬剛問：“介區長，這里在施工嗎？”

介儒說：“我們在建水庫，沒什么可奇怪的。請你們離開這里！”

趙萬剛和干警聽見不遠處傳來爆破的聲音，巨大的一股揚塵沖天而起，看來動靜還真不小。但是，從地勢看，這里是半山坡地帶，不適合建水庫呀？趙萬剛沒有說話，招呼干警走了。

他們走出了民兵的視線后，向附近一處山頂隱蔽爬上去，通過望遠鏡發現，就在剛才他們發現新土不遠的山灣里，有一伙人，大約30多人，正在施工作業，顯然不是修建水庫，而是掘墓，剛才的爆破聲，在四周綠色植被中，裸露出一大片黃色的土石，他們正在清運土石方。光天化日之下，公開盜墓，這還了得？

王紹義是這次盜墓活動的指揮人，岳彬坐鎮，孫冒常為先鋒。首先他安排團伙使用炸藥，先挖盜洞，再炸開陵墓的石門，因為陵墓構造復雜堅固，每個王爺陵的石門有4層，每層都是1尺半厚度的漢白玉大理石料。他們在盜挖是一座大王爺陵墓！盜墓賊們每炸開一道石門都需要花費好幾天時間，一座陵墓盜挖時間至少十天。今天，他們炸開了最后一道門。

趙萬剛考慮到對方這么多人，還有民兵持槍把守。就讓這個民警找個隱蔽的地方監視。他匆匆離開，到了一個村子，找到公用電話，給高峰匯報，要求至少派兩個排的警力前來支援。高峰答應了。讓他們繼續觀察。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辜梁和另外一個警官騎著摩托車先行到達。辜梁問了問情況說：“幾個蟊賊，就把你們倆嚇成這樣?！?/p>

趙萬剛不滿地說：“別說風涼話，這伙人手里有家伙。大隊人馬何時到？”

辜梁說：“在路上了。半個多小時吧。你敢不敢和我先闖進去，和他們較量一下？也許我們一嚇唬，他們就嚇尿了，乖乖投降。如果你不敢去，我一個人去！”辜梁發出了挑戰。

趙萬剛說：“誰說我不敢，只是小心為妙。這樣，我和你先去探一下虛實?！辈α硗鈨蓚€干警說：“你們兩個守在這，等大隊人馬到了，立即圍捕，一個也不能放跑了！”

兩個干警回答：“是！”

于是，趙萬剛和辜梁走下山坡，來到這伙人挖掘的地方?！安辉S動！站??！”五個民兵，用槍頂住了趙萬剛和辜梁兩個人。

辜梁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你們在盜墓吧？不怕被抓嗎？老老實實投降，跟我們走！”

八區區長介一儒有點大驚失色，在旁邊的王紹義非常鎮靜，一方面說：“誤會，誤會。我們在施工，修理墓地?！币环矫媸寡凵?，讓民兵動手用槍托把毫無防備的兩人打倒。王紹義說：“綁了，看今天誰抓誰！”于是，眾多人一擁而上，把趙萬剛和辜梁綁得結結實實。

這時，墓室已經打開，為了防止內訌哄搶財寶，張盡忠一直都拿著槍負責在旁邊監督。趙萬剛和辜梁也被這伙人推進了墓室，觀看他們盜寶。這座王爺的棺木十分厚重，盜墓賊們選擇用斧頭直接劈開棺材。王紹義站在一旁做指揮，其余人點火把，照亮棺材里的情況。里面早已是腐尸爛泥，散發出的惡臭味道充斥墓室，趙德順、沈殿元、徐景旺等人將手伸入棺材里，在尸體身上掏盜隨葬物品。把里面的“寶貝”悉數取出來。

正當趙德順、沈殿元、徐景旺等人對傍邊的王爺的妻子福晉棺材下手的時候，腳踩到一塊可活動的石頭，不慎觸發地宮機關，機關里噴出來的火焰還燒傷了沈殿元、徐景旺兩個盜墓賊。好在只燎著了頭發和眉毛，一股燎豬毛的味道，彌漫在墓穴中。這兩人一邊用衣服拍打火苗，一邊說：“媽的，死了還作妖，燎糊了老子的眉毛，比鐘馗還難看，既可嚇死人，也可以嚇死鬼！”說完，他們繼續從棺材里掏寶貝，把能掏到的都掏走了。盜墓者撤出后，還向墓穴內趙萬剛和辜梁頭上扔兩顆手榴彈！

趙萬剛和辜梁趕緊向洞穴深處跑去，找掩體臥倒。轟轟兩聲響，手榴彈爆炸了，引起部分坍塌，倆人直接被活埋了！

此時，公安干警大隊人馬已經趕到，立即展開圍剿，一場槍戰開始了。原來這伙盜墓賊，在通香薊八區區長介一儒、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紀新，以及幾個民兵的加入下，有武器，長短槍十來支，手榴彈和炸藥包好幾個，負隅頑抗。槍聲打得像炒豆一樣。手榴彈和炸藥包都用上了，但是，面對訓練有素敢打敢拼作風優良的公安干警，稍遜一籌。很快，幾個民兵被打死打傷，炸藥包投擲不夠遠，30多人，有一半被他們自己扔的炸藥包炸傷了。剩下的，只好舉手投降了。岳彬、孫冒常、王紹義、趙德順、沈殿元、徐景旺、八區區長介一儒、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紀新等悉數被抓。

一部分公安干警抓盜墓賊銬上手銬，押到大卡車上，另一部分趕緊用鐵鍬等工具，挖掘墓地，爭分奪秒，搶救被埋在里面的趙萬剛和辜梁。

在墓穴內，趙萬剛和辜梁在手榴彈扔進來的剎那間，快速跑動，他們知道手榴彈需要三秒的時間爆炸，他們滾到了最深處，在王爺的棺槨后躲避起來。手榴彈爆炸了。炸塌了一部分石墻，彈片四射，棺槨的木材承受了無數彈片。雖然兩人沒有受傷，但是洞穴里的氧氣越來越少，兩人奄奄一息。

好在民警及時挖開了垮塌的洞穴，尋找到暈過去的趙萬剛和辜梁。經人工呼吸，兩人恢復了意識。這是北平市公安局組建以來，第一次遇到盜墓賊大規模的武裝抵抗。公安干警除三人受傷外，其余人都完好無損。取得了決定性勝利！

4

審訊開始了，首先提審的是岳彬。他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大腦門，像個葫蘆瓢，小眼睛，小得像民間傳說中的鼠眼，不仔細看，你以為他一直在瞇縫著眼睛，走近了才發現，兩個小黑眼珠滴溜溜亂轉。頭發稀疏，“聰明的腦袋不長毛”，腦子確實反應快。只不過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地窨子里的銅臭氣，是長久在地窨子里活動，發霉銅銹味道滲透到衣服布絲里和人體的毛孔里。他的面相就陰氣重，被業界稱為“鬼算子”。就是鬼鬼祟祟精明到幽靈級的半陰半陽人。

這個文物販子承認，他把收來的盜墓贓物，絕大部分在潘家園東曉市賣給了淘寶人，也就是鬼市，半夜交易，天一亮就收攤。有一部分賣到高粱橋西曉市又名黑市?！拔甯灰?，不燃燈燭，暗中摸索，隨意酬值?！彼f鬼市里大多是沒落的旗人，靠賣舊貨古董維持生活，鬼市買家三不問：“不問貨物來歷，不問貨物真假，不問攤主身份”，懂行的總能在這里淘到寶貝，不懂行的，在“鬼市”也會被古玩贗品打眼，一首詩這樣描述：“四更席地遍街西，贗鼎求售索價低。今日銅腥工使鬼，五都市外孰燃犀”

而他賣給外國人的國寶，多得數不清，他以4萬大洋,把北魏《孝文帝禮佛圖》賣給了美國人普艾倫?，F在收藏在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他以1.4萬大洋把《文昭皇后禮佛圖》賣給了另一個美國人彼得·詹姆斯?，F在收藏在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他還把商代雙羊尊賣給了英國人萊伯森，現藏英國不列顛博物館。把商代的象尊賣給了法國人魏武達，而今藏于法國吉美亞洲美術博物館。他用800大洋的價格把北魏七尊佛頭像之一賣給了日本人黑木三。賣佛頭的時候，岳彬說：“我只賣這一個，另外六個我自己收藏?！庇谑呛芏鄧鴥韧夤哦叹投贾懒嗽辣蚴掷镞€有六個佛頭，很多外國人就不斷前來購買。這些外國商人沒想到的是，岳彬居然請人給他復制了石雕佛頭，把真東西自己私藏起來。于是出現了這六尊佛頭十來年間年年都被人買走，仿佛賣不完一樣的笑話。七七事變”前，岳彬以三萬美金的售價將一尊北魏石佛頭像賣給美國石油大王。當然，這尊佛頭是個贗品，是岳彬派人到云崗石窟先為石佛頭照相，然后選好石料，照樣復制的?！捌咂呤伦儭焙?，美國石油大王發現原石像仍在原處，這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就拍來電報，要求退貨。為了掩蓋事實，岳彬竟然喪心病狂，花3000元買通軍閥孫殿英的部下，將云岡石窟的石佛頭炸掉，然后給石油大王去電，聲明云崗已經沒有這尊石佛，如果還有的話，不但應該退貨，而且還應受罰；如果確實沒有，美方就應負責為他賠償名譽損失費。結果，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公安干警岳彬家里查出來的碎石頭雕像三大汽車，因無法拼接成原貌，不知道有多少國寶毀在他的手里。

趙萬剛問他找什么人把北魏《孝文帝禮佛圖》《文昭皇后禮佛圖》從龍門石窟的石壁上鑿下來。岳彬回答，由洛陽東關的古玩商馬龍圖出面，勾結偃師楊溝村的偽保長王夢林、該村土匪王東立、王毛、王魁等人，他們用槍逼趙石匠王光喜等兄弟三人去龍門石窟秘密進行盜鑿。主要是夜間偷偷地去，3名石匠借著微弱的手電筒亮光，一干就是一個通宵。3個人分工合作，主要工作是鑿賓陽洞北壁下面的身子，按鑿的平方米數多少收錢。他們盜鑿浮雕的時候，先把頭鑿下，再鑿其他部位。經過大概兩個月斷斷續續的盜鑿，禮佛圖終于被完全敲了下來。

趙萬剛問：“你給石匠他們多少錢？”

岳彬回答說：“東西拿來后，我才給錢，我只對接古玩商馬龍圖，給了他一萬大洋。他分給下邊的人多少，我沒問過，也不瞎打聽。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p>

趙萬剛問：“你盜賣那么多國寶，致使中國的國寶流失海外，你內心有愧疚感嗎？”

岳彬說：“愧疚啥？只要給錢，讓我賣親爹親媽親兒子也不含糊！”

趙萬剛問：“你還有一點人味嗎？你賺那么多錢，做什么用？”

岳彬說：“我就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從不藏著掖著。有人屎殼郎跳門板——假充大鉚釘。我就是一個屎殼郎！不假充大鉚釘。你問賺錢干啥用？有錢能使鬼推磨，逛窯子，吃喝嫖賭抽，過上比皇帝還自在的生活，活一天就賺一天！”

趙萬剛問：“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悔改，真是吃喝嫖賭抽，奸懶饞滑油，陰損慫奸壞，坑蒙拐騙偷。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有300多文化名人聲討你，可見你壞到家了！無恥至極！”

岳彬哈哈大笑說：“我知道，我的罪過大了去了，槍斃十回都不夠！我就等吃花生米了！”

趙萬剛被氣壞了，喊道：“帶下去，見過混蛋，卻沒見過這么混蛋的！”

高峰和喬劍聽說趙萬剛被岳彬給氣壞了，從辦公室走過來安慰趙萬剛。高峰說：“審問是一門學問，要學會自己不動氣，讓犯罪嫌疑人動氣，讓犯罪嫌疑人亂了針腳，這才是審問的藝術?！?/p>

喬劍說：“我最近也在讀犯罪心理學，找出他們的心理活動規律。既然我們干公安，就必須多學習，掌握犯罪心理學，研究作為反映社會的犯罪心理和行為規律，從而攻破罪犯心理?！?/p>

趙萬剛一聽，非常有道理，趕忙從圖書館借來有關書籍，惡補這方面的知識。犯罪心理學，起源于西方。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曾根據人的面色、頭形的不同，來推斷一個人將“為善或為惡”。到中世紀時，骨相學（見顱相學）盛行，一些學者用它來解釋犯罪及其心理問題。隨著現代科學的進步，一些研究者從醫學，特別是從精神病學的觀點研究犯罪心理問題。犯罪心理是指支配犯罪人實施犯罪行為的過程中各種心理特征的總和，如犯罪動機、犯罪人格、犯罪思維模式、反社會的價值觀念等。犯罪心理與犯罪行為相互聯系，互為因果。其一，先有犯罪心理，才有犯罪行為。其二，要剖析犯罪心理，必須先了解犯罪行為。其三，犯罪行為的性質往往由犯罪心理狀況而定。

讀到這里，趙萬剛一拍大腿說：“對呀，岳彬的混蛋邏輯，基于他的犯罪人格，動機是賺錢，為了揮霍。在巨大利益驅使下，鋌而走險。我和他生什么氣！真是可笑！”

提審王紹義，趙萬剛做足了功課，從心理學方面，找到了王紹義愛吹牛的特點，他以犯罪為榮，更以犯特大罪為吹噓的本錢。最有意思，他把江湖上傳說的特大盜墓故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都攬下來，承認是自己領人干的，胡吹自己盜墓技術爐火純青。王紹義煽動當地民眾一起合伙盜墓，聲稱盜墓是因為皇帝就是大地主，不該留下皇帝的墓！要不是皇帝，日本人不會進關入侵中國。但是一般人對尸體和死亡的恐懼，沒能阻止這伙盜墓賊膽量和腳步，景陵、妃圓墓、裕陵……他們幾乎把整個東陵都盜空了，是除了孫殿英之外最大的盜墓團伙。

王紹義說：“我為啥專與岳彬做交易？這家伙懂行，還挺守信譽？其他的古董商，沒他娘的信譽?！彼榻B說，老北京的古玩行業有以下特點：一是買賣很大，門面很??；家中貨多，實物密藏；店里貨少，貨不外露。如琉璃廠古玩業的八大商家，門面都不大。此行業的巨擘，往往并沒有門面字號，而以收藏家的面貌出現。大古玩商陳鑒塘、岳文軒，平時都是“住家”，卻隱藏在幕后，專門從事銅器和瓷器收藏與出口走私的生意。二是交易數額次數不多，數額巨大。此行當有句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珍貴物品都在私下秘密成交。因同業有個慣例，珍貴物品成交時，如果交易被公開，同業人員就要參與分錢。大古玩商的交易都在私下進行，從賬面上看不出來，上賬者多為門市交易。

王紹義說：“你知道昭陵六駿嗎？”他開始反問了。

趙萬剛說：“我知道一點，昭陵六駿唐昭陵六駿石刻是唐貞觀十年立于唐太宗昭陵北司馬門內的6塊大型浮雕石刻。其中，“颯露紫”和“拳毛騧”兩石刻在1914年時被盜，最后流失海外，后入藏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江湖傳說是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文看上了「颯露紫」和「拳毛騧」，聯合陜西督軍陸建章和美國人畢士博盜墓竊取雕像。但是，狡猾的趙鶴舫并沒有將原作交出，而是貍貓換太子，偷偷命人仿制了兩件作為替代，原作后來賣給了臭名昭著的文物販子盧芹齋。其余四塊也曾被打碎裝箱，盜運時被截獲，現陳列在西安碑林博物館?！?/p>

王紹義說，“不瞞你說，這六駿馬都是我盜走的，砸碎了，賣給岳彬的。那個假洋鬼子盧芹齋最不是東西，老子根本不尿他！還有那個王八蛋操的陳鑒塘、岳文軒都他們只會壓價，一點信譽也沒有?！?/p>

趙萬剛說：“你就吹牛吧，沒見過你這么往自己身上攬事的。還嫌自己的罪過不夠大是吧？”

王紹義在審問中竟然聲稱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去盜秦始皇陵。在短短三十年間，他們的盜墓團伙就已盜了近三百個墓地，汲取的寶物多不勝數，變現后的資金多達數億之多。他向趙萬剛講條件說：“你們不能槍斃我，做個交易，留我一條命，我知道秦陵墓入口”！真可謂是事到臨頭仍舊不知悔改，這以舉動無非是為了緩刑，只是他終究是觸碰了法律的底線。

提審孫冒常，趙萬剛摸透了他的犯罪心理，就是刀尖上舔血，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有今天沒明天。他承認他盜墓從來都是大白天干，從不夜間去干?？康氖鞘裁?，很簡單五個字——手里的家伙。用槍，用手榴彈，用炸藥。這個土匪出身的家伙，行事都是土匪做派，土匪的思維。

提審，八區區長介一儒，此人原是八路軍15軍分區敵工部部長，參加過抗日戰爭，在當地小有名聲。這個共產黨的干部，早已經墮落為貪圖享樂的腐敗分子。在王紹義的誘惑下，參與了盜墓，利用手中權利，派民兵提供保護。參與分贓，用于好吃好喝等揮霍消費。不過，在審訊中，他精神早已崩潰，承認了一切，屎尿拉了一褲子。

其余的盜墓販子的審訊就不一一細說了。

預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節選自知乎連載長篇小說《揚眉出劍》，作者王永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