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臺灣宜蘭詩人李逢時(1829-1876年)的《泰階詩稿》,驚喜地看到民歌風的《采茶歌》。
宜蘭是民歌之鄉,“宜蘭調”的民歌如《丟丟銅仔》是多么好聽。
李逢時《采茶歌》應是他采編(包括采錄和潤色)的宜蘭民歌,配譜后當然可以用于唱和聽,其歌詞又可以用來閱和讀。和所有閩南語民歌一樣,用閩南語閱讀時交替用閩南語文讀和白讀,可以合于押韻的要求。例如,“香茶(阿)春到(阿)葉(阿)兒青(噯喲),有女如云(的)山上行(噯喲)。到處是歌聲(噯喲噯喲噯喲),斜陽萬壑明(噯喲)”之青、行用文讀,聲用白讀(讀如閩南語聲明之聲)、明用文讀,則青、行、 聲、明是押韻的;又如,“歌聲(阿)不斷(阿)采(阿)茶忙(噯喲),春雨初晴(的)茶葉香(噯喲)。林深下夕陽(暖喲噯喲噯喲),阿母依門望(噯喲)”之忙用文讀、香用白讀、陽用文讀、望用文讀,則忙、香、 陽、望是押韻的;又如“春山(阿)半壁(阿)白(阿)云斜(噯喲),春茶摘盡(的)又秋茶(噯喲)。乍聽歌聲罷(噯喲噯喲噯喲),還拈苿莉花(噯喲)”之斜用白讀,茶、罷、花用文讀,則斜、茶、罷、花是押韻的。
我們知道,呂泉生釆編宜蘭民歌《丟丟銅仔》是1943年的事。李逢時《采茶歌》則采編于1865年,可謂早開風氣于斯時也。
魯迅翁《門外文談》謂:“東晉到齊陳的《子夜歌》《讀曲歌》之類, 唐朝的《竹枝詞》和《柳枝詞》之類,原都是無名氏的創作,經文人的采錄和潤色之后,留傳下來的”,無名氏的作品“偶爾有一點為文人所見, 往往倒吃驚,吸入自己的作品,成為新的養分”?!恫刹韪琛方浳娜死罘陼r采錄潤色而留傳下來,又成為李逢時詩稿里清新的作品。李逢時《別郡城》詩曰:“別郡城,別郡城,五月榴花照眼明。前亦有別情,后亦有別情,此別如何百感生?故人要我往,恨那車兒不暫停。家人要我歸,恨那車兒不快行”。這詩顯然“吸入”了民歌的“新養分”。
(2018年9月13日記于北京)(作者系全國臺灣研究會會長,教授汪毅夫)
(來源:京彩臺灣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