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來,新冠肺炎(COVID-19)蔓延全球,我也近四年沒去中國大陸了。
承蒙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兩岸學者面對面”系列學術活動的盛情邀約,3月16-20日,我得以重返閩南,并抽空進行了“給神明當契子”的田野調查工作。
“兩岸學者面對面”第一場,安排全國臺灣研究會汪毅夫會長從北京南下,3月17日與我在廈門對談“閩臺歷史人群研究——羅漢腳、唐山媽、班兵及其他”。隔天3月18日,我倆又移師到漳州,當晚繼續在閩南師范大學展開四年多前“閩南文化對談”之(二)的“閩南文化研究——田野、文獻與田野里的文獻”。第三天,3月19日,則是我在泉州中國閩臺緣博物館主講“金門田野報告:看得到卻想不到的”,敬邀汪會長擔任點評人。
為期三天,連續在廈、漳、泉三地的活動,媒體已有許多報導,本文想與讀者分享的是三場講座之外,我在漳州市平和縣三平寺進行的“給神明當契子”田野調查經驗?! ≡缧┠?,我收藏了一張立于“歲次丁巳年(1917)八月二十日”的漳州民間契書,立契人陳八佾、王氏夫婦,將親生二男陳武彬(“現年一十六歲”),同時皈依“廣濟祖師”、“三山初夫子渧君”(“三”、“山”上下組合成一字)座下為義子,“伏祈佛光護照,神力加被,四時八節康寧,免諸災劫,六時吉[祥],多增福壽,富貴雙全,長大成人,自當報答慈恩,永戴不忘”。
這是一張既難得又費解的民間契書。
一般而言,“給神明當契子”是在孩子體弱多病的幼童時期,不少父母親會帶著小孩到廟里祈求神明收作“契子”(干兒子、干女兒),并立契一式二份為證(一份燒給神明存查,一份帶回家保管),渴望神明契父契母能將孩子視如己出,給予呵護庇佑,直至十六歲成年;當孩子滿十六歲時,父母再帶著契書回到廟中拜謝神明庇護,并與金紙一同焚燒。
所以,這張民國六年“給神明當契子”的契書能被保留下來,的確是比較難得的。
不過,令人費解的是,這張契書的當事人陳武彬怎么會到十六歲才“給神明當契子”?而且為什么同時皈依在二位神明座下為義子?
那二位神明,“廣濟祖師”民間俗稱為“三平祖師公”,乃唐代楊氏高僧義中禪師,至于另一位“三山初夫子渧君”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我一直弄不明白。
3月18日上午,我在福建省閩南文化研究會林曉峰會長、閩南師大閩南文化研究院劉云院長等人的陪同下,特地走訪著名的“廣濟祖師”祖廟——平和縣三平寺,期待經由實地田野調查來解開謎團。
感謝三平風景區管理委員會盧文深主任的親自導覽與解說,并贈我管委會所編《三平寺志》、《三平祖師分靈錄》等在地文獻,讓我得以確定主祀“廣濟祖師”的三平寺祖廟并未奉祀“三山初夫子渧君”,陳八佾夫婦立契地點或許不在三平寺,而是在漳州某一座同時主祀“廣濟祖師”、“三山初夫子渧君”二位神明的廟宇;
至于這位“三山初夫子渧君”,我們經過推敲,猜想是“山西夫子帝君”的俗寫筆誤,而據《三平祖師分靈錄》的記載,漳州一帶果然有好幾座“廣濟祖師”廟是同時供奉“山西夫子帝君”(關圣帝君)的。
3月18日晚上,汪毅夫會長與我對談“閩南文化研究——田野、文獻與田野里的文獻”時,我實時分享了上述“給神明當契子”田野調查心得,他也同意“三山初夫子”可能是“山西夫子”的閩南語諧音筆誤的推測。
我們都主張帶著文獻跑田野、注意搜集田野里的文獻,是從事閩南文化研究的一項重要方法。
(作者系陳益源,成功大學、金門大學(臺灣)教授)
(來源:青苗圃作文園地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