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陳盛韶《問俗錄》(1833)卷六《詔安縣》記:“葬至數年,家有災寢,復開棺撿枯骨而洗之,拾諸瓦壇。其壇高尺許,名曰金缸。瘞諸山麓向陽處,半露于外,俾受日月光華,如是者有年,乃遷葬”。這里所記遷葬又稱洗骨葬、甕葬、二次葬或多次葬?!赌暇赶码p峰邱氏族譜》所記邱甸彩歸葬的故事,即其例也。邱甸彩“往臺灣彰化縣南靖厝駐足為商,不幸于乾隆庚午年十月二十九日卯時去世”,六年后的“辛未年三月十四日”,其南靖族人和家人才收到“訃報”,旋于“二十七日延請道士安座引魂開通冥路作法事”。安座引魂的法事,乃是供奉死者神主牌、并引其魂附之的儀式。該儀式的后續動作往往是,若無死者遺骸舁歸,則以該神主牌作為死者的替代品入葬(也有仿神主牌形狀、格式“制造銀牌”入葬者)。后來,邱甸彩遺骸由宗親“攜歸,葬在上蕉坑福墩行路外”。
《史記》和《漢書》講過同一個故事。漢武帝問:“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對曰:“黃帝以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未葬墓主而“葬其衣冠”的墳塋稱衣冠冢。衣冠冢所葬之衣冠,用冮紹原《發須爪——關于它們的風俗》(1928)一書的規范說法,乃“用為全身的替代品”也?!赌暇该妨治菏献遄V》記:“十八世祖朝順公,生于道光二十年庚子六月十三日寅時,于咸豐九年己未七月二十八日,在臺灣西螺別世。妣莊氏改嫁(生于壬寅年九月五日)。墳墓不知何處。后至1925年乙丑,制造銀牌,合與風順、六順、八順四人同穴”?!爸圃煦y牌”入葬也是一種風俗,銀牌亦是“用為全身的替代品”。
墓碑是墳塋必有的標配。1926年,學術大師顧頡剛在廈門大學任教時有研究選題《廈門的墓碑》,可見墓碑在學術研究上的意義。從神主牌、銀牌到墓碑,必有死者(或墓主)簡要的個人信息,在生者以意為之的想象里也會有死者的靈魂附之。邱甸彩故事里“安座引魂”的情節,在更早的譜牒文獻里已有記載。例如,《南靖書洋簡氏六世天佑系譜》記:簡氏一世祖及一世祖妣、二世祖及二世祖妣的墓葬,以年代久遠,俱失其所在。明代萬歷年間,簡氏洪源裔孫,先后為一世祖及一世祖妣、二世祖及二世祖妣“望空招魂”,擇地筑墓。這是可以稱為“附魂于碑”的做法。
宋人朱彧《萍洲可談》謂:“漢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為漢;唐威令行于東南,故東南呼中國為唐”。臺灣地處我國東南海中,臺灣民間也常稱中國大陸為唐山。所以,從臺灣歸葬大陸的記載里,會有(骨殖)“帶回唐”“收金(將骨殖收于金缸)回唐”的說法。